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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晚饭，一位长辈在席间语重心长地告诫他的儿子：“你要沉得住气，稳打稳扎干上几年事业，不要着急金钱，将来像爸爸一样做个称职的经理，一年200万收入不成问题。”儿子心急回应：“像您一样，有200万收入的时候头发都花白了，我才不稀罕！再说200万还不是小钱！”
他儿子与我同岁，今年刚踏上工作岗位，托着点父亲的关系在家乡一家著名企业做董事秘书。按说起步不错，不知羡煞多少毫无背景、独自奋斗的同龄青年。不过工作两月不到，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“外面的世界真精彩”，不满足每月几千的微薄薪水，“想去创业，要么投资，或者公务员，因为在中国，只有到体制内才是王道，就是你办个企业，还不是政府想让你关门就关门！”
听听，这番大有看透了中国政治经济之复杂的意味的话语，你总不能说他笨吧，他绝对聪明着呢。他的父亲耐住性子，向他解释：“确有这种事情，但你看到的只是表象。要做公务员，必须首先端正自己的出发点，要有为社会做点贡献的真诚。只知捞钱的官员，才是真正的高危职业。”接着，这位长辈开始列举官员因腐败而落马的案例。儿子急着打断：“您那都是老一套，现在的中国，哪个官员不贪，还不是想查谁谁就倒台！”
晚饭是轻松的场合，只我一人是他们家的远亲客人，所以大家说话并不遮掩、可以直来直往。长辈也有意借此，探探我们在场几个年轻人的价值观和志趣。却让我着实感受到——多么可怕的年轻人！哪里那么多“还不是”？聪明的年轻人，你以为你看到的世界，全数纳入这几个“还不是”了么？勇敢的年轻人，你以为仅凭这几个“还不是”，你就能所向披靡，将世界踩入脚下么？
这么说，我也是年轻人呢。回家时在车上，脑子里不断回忆在北大读书五年来的自己，这么想着，仿佛另一个自己正坐在邻座，扭头一看：果然面目可憎，着实可怕！据说北大学生会就是小政界，于是我加入看看；听说经济学容易就业，于是我读了双学位；高绩点到哪里都不是坏事，于是我排到全院第四；长辈说有人脉才走得开路，于是我积攒了一大摞名片；老师说海外经历是亮点啊，于是我稀里糊涂去了趟印度；学长学姐说一定要实习哪，于是我一下做了外企、银行、政府、NGO、会计五个实习，外加带领了两次社会实践。真够可以了，你固然还可以期望我再多，但我至少做了一个年轻人在年轻时被告诫、并且自以为必要的几乎一切事情。我着急呀，不去做些准备和经营，“还不是”被社会残酷淘汰！世界邪恶着，你“还不是”要适应它的邪恶！
家人与师长看着我耍，好像耍得越来越得意，至少没出乱子，用今天的话说，我大致上hold住了。但是终于，有天母亲晚间谈话：“我知道你看到了一些虚伪，我也无法给你证明其实还有很多美好的品性，因为它们似乎常常输给了虚伪。但是对于你的变化，我并不心安。”我常常辩解世事险恶，与任何人交往似乎都在互相掂量揣测，哪里有德高望重的世人可供瞻仰？长辈训我：“你期望不到别人德艺双馨，就可以放弃自身修养？！” 我经常得意我的简历，前面摞着一堆名誉，后面跟着大段实习，但有次师长问我：“燕子哪，你都在着急些什么呢？我看你，可不要变成一只无头苍蝇哟！”看看，我以为我年轻聪明，其实在当今世界的所有者们眼里，我不过是只年轻的无头苍蝇。我以为我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，所以世界该是我们的，其实世界还远不是我们的，早呢。
所以，悠着点罢，做好年轻人真正应该做的，不会太迟。读本书，《职场说话技巧》固然好，不如读读《西方文明史》，哪怕《驴友笔记》呢。喝杯茶，减肥茶也不赖，不如边喝苦丁边听长辈瞎唠叨。打个球，比宅着看偶像剧好吧。出门旅行，比攒钱买爱马仕好吧。就是半夜三点和兄弟喝酒吃肉，也比天天踩着体重计、食不敢咽更生动吧。诸如此类。愚昧如我，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来自救，这些稀松平常的事情，也许你都做过了。但是我一边试，还一边努力思考。我也绝逼不想成为罗素或者马克思，我只是越来越会去想：这个人或这件事本身，有趣有内容吗？我拿出什么样的维度判断？与人说话，怎么能言之有物，怎么让人愿意与我对话？是我调度着生活压力，还是生活压力追着我跑？我欣赏什么样的人，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，我怎么处理人与人、人与物关系？
我并没有因此收获200万或更多，也没有因此成为公务员或投资家；我甚至还是常睡懒觉、爱好喝酒、一被长辈唠叨就放空、忽然生出很多创业梦但都被无情毙掉。但我不着急。我乐意长辈说：“今天带你见个人，不是达官贵人，只是个感情失败的女人，让你听听家庭和婚姻。”我乐意朋友与我分享感受：“你永远看不到别人生活的全部，人人都有难处，所以谨言慎行，莫为他人添苦。”我乐意别人开我玩笑：“女王你完了，你居然不在实习中，也不在CFACPA中！” 总之我乐意看到自己神清气爽，不再心急火燎、急功近利。如果你仍只以绩点实习或家世金钱掂量我，您乐意，但为了世界和平，咱最好别走到一起。如果你仍只以工作婚姻或体制内外标榜你，您乐意，但看您能乐意多久。
年轻人，包括我，（我不过23，也许全数说错了，你就原谅一个无知的同龄人罢）：你总不想别人只看到你的简历，却看不到你的人吧；你总不能尽显摆着种种小聪明，但在真正的机会面前却束手无策吧；你最不该看似强大，实际外强中干、一戳就塌吧。恋爱里有句话：感觉是找不到的，只有它来找你。名利自然比感觉要靠谱，因为你可能拼命也找得到，但总没有它们主动找你来得惬意吧。你就该是一个场，你所爱的、所愿的、所尽力追逐的，恰都闻着你的气息而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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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9-17 23:0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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